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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8章 求助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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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耳根熱了一下。

不知為何, 明明我從前對秦王之流胡謅我和公子的關系,我總能做到面不紅心不跳。而公子每每在人前說他與我是未婚夫妻,我則總是會羞窘起來。

老張看著公子, 面色微微一變, 有些驚疑。

片刻,他說:“足下莫非就是高陽郡公與滎陽大長公主之子, 北海郡公桓皙?”

公子微笑:“正是。”

老張沒說話, 目光不定, 看向我。

我說:“此事說來話長, 不過老張放心,元初與我等是一家人, 若有甚話,皆不必忌諱。此番我與他前來, 乃是有一事要向曹叔求助。”

老張道:“何事?女君但說無妨。”

我說:“昨夜宮中之事,你想必已經聽說。”

老張頷首:“此事鬧得甚大。老叟白日裏還在外頭打探了一趟,城中傳得沸沸揚揚, 有人說聖上和太後被燒死在了宮中, 也有人說聖上和太後逃走了, 不知真假。”說罷,他笑了笑,看著我, 目光深遠, “當年慎思宮大火, 皇太孫和太子妃下落不明。在起火之前, 女君曾送信給先生,說夜裏但看到慎思宮中火起,第二日早晨就讓人到鬧市中傳播消息,說龐後謀害皇太孫和太子妃,放火燒宮。如今此事,幾乎同人同事,與三年前如出一轍。”

我知道此事落在任何對當年之事有些了解的人眼裏,都瞞不過,也笑了笑。

“此番我來,並非為傳謠。”我說,“天下太平不久矣,我想在亂起之前,將淮南老宅的物什和佃戶遷出,送往益州避亂。淮南到益州道路長遠曲折,此事我一人難為,故而來向曹叔求助。”

說罷,我將一封信拿出來,交給老張。

老張接過信,看了看,收入袖中。

“老叟知曉了。”他頷首,“只是此事?”

我說:“只是此事。煩老張給曹叔帶個話,我今日即動身往淮南,他方便幫忙自是甚好,若是無暇也不妨事,我自可處置。”

老張訝然,望了望外面的天色:“女君現下就要動身?”

“正是。”我說。

老張嘆口氣:“何必如此著急?”

我說:“此事宜早不宜遲。雒陽已不安穩,我此來,亦是要告知你一聲,速速離開才是。”

老張微微頷首,少頃,看向公子。

“老叟前些日子聽聞,君侯往涼州就任關中都督。”他說,“此番,君侯莫非也隨女君往淮南?”

公子微笑,道:“霓生乃在下未婚妻,她的事也是我的事,自當同往。”

我臉上又是一熱。

老張看向我,少頃,露出笑意。

“如此。”他說,“女君放心,信定然送到,無論先生如何決斷,老叟必遣人往淮南報信。”

我頷首:“多謝老張。”

老張道:“現下已近黃昏,女君要出城,自也不便在敝舍用膳。不過廚中有些面餅,女君可隨老叟去取一些帶上,出門在外,權作糗糧。”

我看著他,笑笑:“如此甚好。”

說罷,我起身,讓公子和兩個隨從在堂上等我,自跟著老張往堂後而去。

這宅子不大,庖廚就在院子後面不遠。

我跟著老張走到庖廚裏,他打開鍋蓋,裏面果然有些做好的面餅。

“這兩日,老叟亦覺得雒陽不寧,便時常備好糗糧,以備不時之需。”老張說著,拿出一張幹荷葉,將面餅包起來。

我謝過,道:“我每次遇事都要來煩擾你,著實慚愧。”

老張笑笑,和氣道:“女君之事,亦是我等之事。女君放心,先生得信,必會出手相助。”停了停,卻道,“不過有些話,老叟還是要與女君說一說。”

我知道他叫我來這裏必是有話要私下裏交代,忙道:“老張但說無妨。”

“女君可曾記得,當年先生曾勸過女君,桓公子那般人,與女君並非一路。就算他待你再好,女君也不可陷進去。”

這話我自然記得,道:“老張,你與曹叔不識元初,他並非尋常紈絝,對門第名利從無執著,否則也不會隨我東奔西走。因得這脾性,他疏遠了桓氏和大長公主,你應當也有所聽聞。”

老張道:“縱然如此,他仍是姓桓。就算當下再出格,將來一旦回心轉意,也仍是高門子弟。其中利害,女君可想過?”

“自是想過。”我說,“他是高門子弟,我是高士之後,勢均力敵,誰棄得誰。”

看著他一臉詫異的模樣,我笑笑:“你放心好了,我與元初有今日,亦是經歷了許多曲折計較,我豈是那等三言兩語便可哄騙之人。”

老張看著我,嘆口氣:“老叟是擔心女君有不世之才,凡有志天下者,無不覬覦。桓公子乃人中龍鳳,古來凡大才者,易重利輕義。桓公子乃人中龍鳳,古來凡大才者,易重利輕義,非知根知底,女君不可輕與。”

不是人中龍鳳我還不要他了。

我心思一轉,笑笑:“你這話說得在理,我定然以已為重,不被有心人利用了去。”說著,我也嘆口氣,“其實你擔心太過。我如今可信賴之人,唯曹叔、阿麟、你和元初而已。元初是個無大志之人,曹叔和阿麟不過做做生意,也不須我出手相助,只怕到我終老入土,這本事也無用武之處。”

老張目光一動,道:“先生和公子未必不須女君相助。”

“哦?”我隨即道,“怎講?”

老張正要說話,那目光又是一轉,少頃,笑了笑,擺手:“不過信口說說,信口說說。”

我也笑笑。

心想,跟三年前一樣,這口風倒是嚴。

我也不追問,繼續前面的話:“不知曹叔和阿麟在何處?我在淮南等他們,好算算日子。”

老張答道:“先生和公子仍在荊州,離淮南不算遠,女君等著便是,不久可至。”

我看他神色,知道也不能再問出些什麽來,頷首:“如此,便有勞你了。”

夕陽西下,我和公子向老張道別,仍與兩個侍從各自趕著車,往城外走去。

這般時節,出城的人甚多,城門前堵得水洩不通。但那些查驗的士卒仍毫不松懈,凡出城者,必查驗體征,車馬上的貨物也要一一查看,以防裏頭藏了人。

我們這車馬攜帶之物,最危險的就是兵器。不過我事先預備好,將它們綁在隔板下,鋪上草席,外頭全然看不出來。而原來進城時攜帶的大筐小筐田產,我也留在了老張那裏,牛車和馬車上除了兩三個包袱,空空如也,看上去就是白日裏進城賣貨,晚上賣光了回家的鄉人。

那些士卒沒什麽好查的,後面又有許多人等著,揮揮手放行。

正當我們要通過城門,突然,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和騷動。

看去,卻見是一隊華麗的儀仗從城外開來,要經過城門。

將官和士卒連忙喝令來往行人讓道,然後恭恭敬敬地站到路旁,讓那隊儀仗通過。

我和公子站在人群中望去,卻發現眼熟得很,正是桓府的儀仗。

中間一輛鸞車,雕畫精致,鑲金飾玉,華麗氣派得如同禦用之物,那模樣也是再熟悉不過,正是大長公主的車駕。

“……大長公主前陣子不是說離京養病了麽,怎又回來了?”不遠處的一個士卒嘀咕道。

“自然是為了宮中之事,誰坐得住……”旁人答道。

我不由地看向公子,只見他望著馬車,目光深深。

“走吧。”待得那儀仗過去,他看向我,淡淡笑了笑。

我應一聲,跟著他,重新坐到車上。

從雒陽到淮南有上千裏路,其實不必急於一時出城。但這般時節,雒陽形勢朝夕可變,為免夜長夢多,還是盡早出城才是。

夜裏,我們在一戶人家中借宿。主人家送來飯食的時候,聽說我們從雒陽出來,便攀談起來。

“不知郎君一行要往何處去?”他問公子。

“去揚州。”公子道,“有位叔父在那邊行商,捎信來叫我兄弟幾個去幫手,我等商議之下,以為可行。”

主人家頷首:“揚州好啊,聽說富庶得很,強似這雒陽,天天雞犬不寧。”

我見他這般說,隨即作好奇之色,道:“今日妾在城中聽說宮中的皇帝和太後被什麽王殺了,也不知是真是假?”

那主人笑道:“夫人這話在這鄉野中說說也就罷了,到了外頭可說不得,被聽見了就要被抓起來。”說罷,嘆口氣,“誰知道是不是。這兩日到處都是兵馬,也不知將來要如何。若真是沒了皇帝,只怕這天下又要亂上一陣。”

我和公子相覷,公子正要說話,忽然,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
“父親!”一個十歲上下的男孩跑進來,道,“外頭路上嘈嘈雜雜的,像是要過兵馬!”

主人家一驚,忙道:“快將燈火熄了,關起門!”

一陣忙碌之後,屋裏屋外登時伸手不見五指,附近的村舍連犬吠聲也聽不到了。

沒多久,路上果然傳來雜亂的聲音,我從門縫往外面看去,只見火光中,人影綽綽,確實大隊的兵馬,好一會才過去,估計有兩三千人。

待得聲音聽不到了,主人家似松口氣,讓兒子和婦人將燈燭重新點上。

我問:“不過是過些兵馬,主人家何以如此慌張?”

那主人家看看我,道:“這位夫人許是不曾見過,我等這般挨在大路邊上的鄉舍,最怕過兵馬。有的官軍似匪類一般,進門來便要吃要喝,橫行霸道。若是夜裏要歇宿,便強行將屋宅也征用了去,實苦不堪言。我等小門小戶,老小都在,豈經得起這般驚嚇,不若熄燈躲一躲。”

我頷首,道:“也並非所有官軍都是如此。”

主人家道:“確不是,說來也有好的。比如那遼東的秦王,三年前他領兵來雒陽之時,路過此地,宿了一晚。我等那是看他帶了許多兵馬,戰戰兢兢,以為要受連累。不料人家客客氣氣,軍士就在田裏紮營,上門來借物什也有借有還,吃了用了還給錢。”

我不由地哂了哂,正想開口,卻聽他道:“還有桓將軍,治下也甚好,秋毫無犯,可謂善人。”

我一楞,不由地看了看公子,只見他神色平靜。

“桓將軍?”我笑笑,“可就是前兩年打了大勝仗的那個桓皙桓公子?”

“正是。”主人家似回憶著,神色間滿是憧憬,“那桓將軍生得也好,比秦王還俊俏,嘖嘖……”

“明日還要趕路,快些用膳,不然菜涼了。”公子不緊不慢道,夾起一塊燒肉,放到我的碗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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